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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讀安東尼布朗的《Piggybook》——跳脱舊有思維,採新習文學觀點分析繪本之初試

來賓撰文/王可敏

身為住在男生宿舍的舍監,一看到《Piggybook》(安東尼布朗著,中譯本《朱家故事》,漢聲出版)這本書的封面就突然產生了「我想看!」的強烈自我投射心理。以下為個人不正經沒底子的繪本評析。

本書從封面就直接破題:首先我們可以清楚看到一家四口,媽媽沒有微笑,相較之下爸爸笑得十分開懷。從封面就透露出這家媽媽在生活上必須面對的壓力,而且壓力很有可能來自背上的三個家庭成員。封面也透過視線和讀者的對焦,引起讀者對本書的好奇:理論上負重前行的人應該會將視線專注朝前,但這家人的視線明顯由前進方向轉為和讀者對視,像是在說「你要不要來看看我們家發生什麼事?」因此在這裡就形成了一種無聲的邀請。

一、隱藏眾多訊息的第一個開頁

本書看完,其實最吸引我的部分,反而是看起來並不起眼的第 1 開頁的右頁。這一頁乍看之下,只是簡單而四平八穩地在介紹本書角色,但是從圖文上,第一眼便可輕易察覺的部分包含:

  • 爸爸表示跟兩個孩子一起住 (所以媽媽呢?媽媽不是個家裡的成員之一嗎?);
  • 住在好房子,擁有好車子,好車庫和好花園 (透露出爸爸對物質生活的滿意度);
  • 從外表打扮來看,似乎像是住在高級社區的中產階級;
  • 從服裝可以看出小孩就讀看似高級的私立貴族學校;
  • 從爸爸雙手環胸的身體姿勢來看,也可以察覺爸爸的自豪滿意。

若再進行更深入的比較,就會發現簡單的圖文內其實透露了大量的訊息。首先是爸爸和媽媽兩個角色的極端對比:爸爸的角色作為主體對讀者進行家庭介紹,站在圖片正中央,以位置來看象徵著家裡的權威。相形之下,媽媽的存在彷彿輕得沒有任何重量,不像孩子們有名有姓 (Simon Piggott & Patrick Piggott),媽媽被介紹時沒有自己的名字,甚至沒有以 “Mrs. Piggott” 被介紹出場,連在圖片裡也沒有出現。她出場時,在字面上僅僅是最後一行的最後一個單字 “wife”。如此這般地潦草帶過,被形容得像是一種附屬品,可以想見在家中地位之式微。就好像是提到房子、花園、車子、車庫等家產時,最後順便附帶一提另一項家中的物品,「喔,房子裡有個太太」,只差沒有補上一句,「搞不好在做家事吧。」(讀者我一邊看一邊腦補,不知不覺已經被這家爸爸激怒啊啊啊!)

二、重複筆法

理論上身為家庭成員的媽媽,終於在第 3 開頁現身:此頁一打開,只見四張色調陰暗昏黃的小圖, 動作上刻意安排讓讀者看不到媽媽的臉,始終低著頭似乎心情沈重。作者安東尼布朗用細短交錯的黑色線條,表現出影子在媽媽身上蔓延開來的感覺,就像陰影默默將人吞噬,令人感到死氣沈沈沒有希望的陰鬱感。同樣的筆法在第 5 開頁的右頁再次使用,同樣是四張小圖、同樣做不完的家事、同樣的昏黃陰暗色調、同樣的看不見五官,也同樣的沉悶,令人感到窒息。

另外,我們也看到第 5 開頁的左頁(爸爸咀嚼著晚餐)及第 7 開頁的右頁(爸爸下班回家),兩張圖中爸爸的頭都明顯超過插圖的框線,彷彿描述爸爸的驕矜自滿,已經遠遠的超過媽媽(以及讀者)能忍受的範圍。

除了圖像上的重複,文字也是重複筆法的另一個展演。例如,第 1 個開頁中便使用了四次 “nice” 這個字:從 Mr. Piggott 的角度來看,固然是個人志得意滿地在炫耀家庭生活,但從讀者的角度來看,這簡單幾句話,就已經凸顯出 Mr. Piggott 這個人物的特色,甚而對他產生一股淡淡的不耐煩感。同樣的重複筆法也出現在第 2 開頁及第 4 開頁中,這種筆法透過反覆出現、層層加疊,成功引發讀者我的不適感,也暗示著媽媽在本來應該是避風港的家庭中,正是過著這麼令人不適且難以忍受的生活。

三、發現彩蛋

故事的開展包括後來媽媽離家出走,爸爸和孩子變成豬,我們看到作者在接下來的插圖裡,處處加入了暗喻沙豬的元素,從第 8 開頁的左頁可以看到:

  • 牆上的安德魯斯夫婦像,但是畫裡的女人不見了(呼應跟媽媽一樣離家出走了);
  • 壁爐上的照片是豬寶寶(原來孩子你也是沙豬!);
  • 壁爐上的豬花瓶裡的花枯萎了;
  • 壁爐上的筆筒裡有豬;
  • 壁紙上的花竟然都變成了豬;
  • 壁爐上的葡萄牙花磚是豬;
  • 壁爐的木頭紋路上也有豬;
  • 撥弄炭火的工具也有豬。

之後每個開頁的圖像上都能發現豬的元素,除此之外,越變越像豬的不只是家中物品,自從媽媽離開後,父子三人的外型已經轉變為豬。作者接下來進一步運用文字,讓父子三人的聲音表現,甚至是行為也越來越像豬,例如:

  • the boys squealed, Mr. Piggott grunted
  • “…to root around and find some scraps”, snorted Mr. Piggott.
  • “Please come back”, they snuffled

爸爸和孩子後來跪在地上找東西吃,不只是語言,連形態和動作也和豬並無二致。演變至此,父子三人除了身上是人類的打扮,似乎已經完全轉變為豬了。這個部分讓我聯想起宮崎駿的電影「神隱少女」,女主角千尋的爸媽因為貪婪暴食逐漸失去真正的自我,最終變成了豬,完全放棄作為人的尊嚴這一幕。另外一個與「豬」有關的互文,是在第 10 開頁的右頁,我們可以看到窗戶外出現了長著獠牙的大野狼,好像在說屋裡三隻小豬不知末日將至,這個家庭快要因為三位男性的沙豬心態,把家庭成員媽媽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,離心離德導致分崩離析。「神隱少女」的最後千尋拯救了爸媽,而在《Piggybook》裡,媽媽最後也決定回家拯救家人。

四、打破傳統男女分工定義

在書末第 14 開頁的右頁,我們終於看到了媽媽完整的面孔與笑容。媽媽身上的衣著不再是呼應生活黯淡的慘綠色調,而是充滿活力和熱情的鮮亮紅色。

在這邊也出現了極為有趣的視角切換:在本頁之前,文字裡提及媽媽的稱呼都是 “Mrs. Piggott”,是從旁觀者的角度在敘事,但到了這邊則改為 “Mum”,明顯切換為孩子的視角。彷彿本書行文至此,透過同理心的呈現,孩子終於意識到媽媽也是家庭中重要的成員、媽媽也是有情緒的(Mom was happy too…)。

繪本大師安東尼布朗經常在他的作品中觸及家庭問題、社會階級等議題,《Piggybook》也不例外,本書傳達了當時「性別平等教育」的想法。第 15 開頁左頁圖可以看到媽媽正在修車,對比於第 14 開頁左頁爸爸和男孩們剛做好飯,這裡顛覆了傳統二元對立的性別分工:車子是男性的場域且「君子遠庖廚」,而女性則應該「進得了廳堂」還要「下得了廚房」的思維。考量到這本書的出版時間約在 40 年前,將傳統性別分工直接顛倒呈現,作為突破性別刻板印象的描繪,可能反映出當時對性平教育的理解。40 年後的今年,女性仍然在家庭、工作兩頭燒,甚至很多時候承擔了更多的育兒與家務重責,同時,女性也逐漸擁有更多自主權與多元選擇,而男性在成長過程中承受的社會期待或壓迫也逐漸被大眾所意識。看著繪本如同童話故事般完美的結尾,呼應隨著時間過去而不斷成長的社會意識和性別概念,覺得這世界其實一直在變好。真好!

#如果我有法力可以把我家父子三人變成豬好像很厲害

#等等我幹嘛把他們變成豬

#應該變成三隻家庭小精靈多比然後一直叫他們做家事啊!

作者簡介:來自台灣新北的王可敏,原本以為自己會按照少時計畫走上台北事務所女強人之路,沒想到變成灣區老木帶雙屁孩之路,歹路真的不可行啊哈哈~(拭淚)。除了商科相關背景,毫無專業文學素養,但喜歡讀讀寫寫,行文走「我手寫我口,廢話不停休」之風格,一次因緣際會栽進「一起讀、一起玩讀書會」,大開原本對繪本的狹隘認知,瞬間就上癮了啊,人生果然就是這麼波兒棒!

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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